人可以自信,但不能自大。
他真的很搞不懂这些文臣,番邦部落举族来归附的时候一个个的都说“非我族类其心必异”“番邦降叛不定不可轻信”,怎么不该信的时候又觉得人家一定会听大宋的指挥?
青唐吐蕃打西夏的同时自家部落也在干仗,他们会听大宋的话?
官家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,索性让韩琦富弼去给他讲道理,能讲通多少不重要,先把人从天上拉回来再说。
哦对,蔡挺一起。
蔡大人最熟悉西北的情况,有理有据才有说服力。
散了吧散了吧,各位将军一路奔波回京辛苦了,剩下的事情明天再商量。
殿中众人各自行礼退下,狄元帅张口想催官家快点做决定,再一想场合不对又闭上了嘴巴。
他原本想着到延州把韩绛劝住就回京兆府,多大点事儿顶多半个月就能解决,还是算上来回路程的半个月。
结果到了延州现事态不受控制,到京城可比到延州远得多,虽然他提前往家里送了信,但是大过年的不和媳妇孩子待在一起总感觉憋屈的慌。
打仗的时候分开也就算了,现在没打仗还不让他回家,大宋什么时候能把周边政权都打的满地乱爬啊?
生气!
另一边,韩相公和富相公两脸无奈,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。
该说的郭逵都说过了,罗兀城不能修的最大问题就是守不住,西夏再怎么强弩之末也不至于毁不掉家门口的大宋城池。
如今的局势是对大宋有利,但是别忘了他们周边群敌环伺,不是只有西夏一个敌人。
要是只有西夏一个敌人,西夏连立国的可能都没有。
唉,年轻人还是太急躁了些。
已经五十多岁的韩绛:……
垂拱殿很快只剩赵曙赵顼父子俩。
太子殿下幽幽开口,“子安的信里说西军氛围特别好,除了少数几个文臣不给面子喜欢搞事,绝大部分文臣武将都上下一心准备立大功。”
拿下青唐吐蕃是大功,平定西夏也是大功,周边的番邦部落不是麻烦都是功,他们抢功的时间都不够根本没空勾心斗角。
他以为那“少数几个文臣”是秦凤路的李师中,怎么也没想到小韩相公也属于“少数几个文臣”。
官家揉揉眉心,“不行,不能让韩绛再去西北。”
小韩相公处理政务是把好手,
()军务方面实在不行,早知如此宁可派王介甫去西北也不能让他去。
王相公觉得种谔带兵略有些乖张,若他去西北肯定不会让种谔有深入西夏境内筑城的念头,种谔和折继世不提筑罗兀城的建议也就不会有接下来这么多事。
实在不行的话,陕西、河北两路就不要宣抚使了。
他派韩绛担任陕西、河北两路宣抚使是想让他整合两路兵马以备过两年开战,王韶在秦凤路招抚番邦开拓河湟的时间就是他整合两路兵马的时间,等河湟被收复他们也就可以合兵平定西夏。
他们要联合青唐吐蕃灭夏,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,不能对青唐吐蕃太放心,还是把地盘拿回来然后派自家将士统兵更可靠。
郭逵身为鄜延路主官都能被宣抚使压的一点办法都没有,韩绛要是去陕西其他路呢?其他路的主官能和他分庭抗争吗?
宣抚使宣抚使,今后宣抚使还是继续负责安抚百姓吧。
早年的宣抚使只在生天灾时到地方安抚百姓鼓舞民心,事情结束就撤掉,后来战事增多才开始总领兵事。
武将拥兵自重后患无穷,文臣领兵胡乱指挥的后患也是无穷。
不行,不能让文臣再这么膨胀下去,也不能让武将再这么卑微下去。
太子殿下抬眼,“爹,这话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。”
官家:……
唉,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何其难也。
他已经在尽量提高军中将士的待遇,还破例让狄青、郭逵这种没有进士出身的武将进枢密院,为的就是让武将的话语权更重。
提高武将的话语权不光是为了让军中将士尽心尽力保家卫国,还为了制衡话语权越来越重的文臣。
——与士大夫共治天下。
大宋建国百年愈崇文,士大夫习惯了高高在上甚至能把皇权挤到一边儿,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。
好皇帝要会制衡群臣,要让所有臣子都觉得他是朝中必不可少的部分,要让所有臣子都心甘情愿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。
额,他现在一个都没做到。
赵顼知道他爹的远大志向,可惜他只是个没什么用的储君,平时帮着打打杂还行,皇帝爹都办不成的事他这个当儿子的更没希望。
他没爹爹稳重,让他做决定的话只会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,就算朝臣在皇宫里撞柱子也拦不住他要做的事。
赵曙:……
“吾儿颇有暴君之资。”
赵顼:“多谢父皇夸奖。”
父子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,不远处负责记录帝王言行的史官听的额头冒汗。
——官家欸,别这么不把臣等当外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