号舍其他几个皆装作视而不见。
程英意识模糊间,想着这般死了也好,左右在这个太晏,他也不想活的。
可后来烧还是退了,是司礼监的进忠公公打发人过来给他送的药。
能下地后,程英又被叫回了司礼监,进忠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,一边品茶一边道:“这宫里人命向来比草贱,若无咱家护着,你这条小命怕是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没了。”
见程英仍是默不作声,进忠倒也不生气,只哼笑:“你倒是有骨气。”
程英的伤彻底养好已是月余后,进忠仍留着他在司礼监,只吩咐他做杂事,并不教他本事。
号舍中丢金豆子的小太监张翔不知使了什么门路,也调进了司礼监,还被安排在司礼监掌印汪顺的手底下做事儿。
在司礼监混熟后,张翔打听到进忠那点不为人知的癖好,号舍中其他人便都知晓了,愈发排挤奚落程英,层出不穷的小手段,不厌其烦的找程英的麻烦。
半大孩子的恶意向来直白又狠毒,更因前次榻上泼水事件占了上风,便愈发有恃无恐,哪怕是奔着要人命去。
鞋中放银针,衣物被弄脏,水中放泻药隔三差五便要来一遭,敬事房的管事公公得
了进忠的授意,只作壁上观,告到他那里去并无什么用处。
程英想,那便都不要好过了。
当夜,号舍中有人开始腹痛,一趟趟往茅厕跑,过了一日,那人躺在床上几乎去了半条命,张翔求了管事公公恩典,请来医官,医官来后却并未辨出症状,开了一副止泻的方子,却无济于事。
更可怕的是第二日号舍里的人陆陆续续都开始腹痛,管事公公担心是疫症,不敢隐瞒,急忙上报了去,几人也被移出了号舍,被丢去了一处偏僻的院子。
几人因着腹痛险些丢了一条命,好在后来渐渐好转,只是都丢了手里的差事,被草草打发去了冷宫当差。
程英自此在号舍得了安宁。
进忠对号舍的事似是十分清楚,某一日盯着程英道:“倒是咱家小瞧了你。”
程英并未清静多久,进忠对他垂涎不放,他一个司礼监秉笔大太监,自有法子折腾他,甚至都无需动手。
程英在司礼监的日子便愈发不好过,时常会被罚跪,挨鞭刑。
某日进忠因在二皇子跟前言语失了分寸被狠狠掌掴,回到监院后,便将火撒在了程英的身上,兼之程英一直不从,进忠有些失了耐性,下手便没了准头,颇为狠辣,奔着要程英的命去的。
鞭子抽得累了,进忠从香炉里取出冒着火红色光燃得正好的香,往程英背上烫去,皮肉烧灼的焦臭味在屋内弥漫开。
“你不是骨头硬?那便一直
硬下去,可千万不要求饶,左右你这一身疤也养不好了。”
“荒唐!”房外突然传来一声喝斥,来人穿着一身青色绣白鹇官服,三两步走进屋中,“你们司礼监便是这般磋磨人的?”
进忠的小院平日来的多是太监,对他整治身边的小太监早已是司空见惯,谁也不会触他霉头。
但今日过来的这个不同,是监察院的御史。
进忠跟着明宗帝上过几次朝,是认得这位宋御史的,平素最爱参奏弹劾,是明宗帝喜欢的直臣。
进忠当即就赔上笑脸:“宋御史怎的来咱们司礼监了?这小太监手脚不利索,险些犯下大错,故而咱家才惩戒一二。”
宋御史没给进忠好脸,将地上已经被折磨得半死的程英扶了起来,对进忠冷声道:“何等小错,以至于司礼监滥用私刑,要将人活活打死?同是太监,进忠公公又何必不将他人当人看?”
言毕,宋御史扶着程英出去了,他是个面冷心热的,将程英送回号舍后,又去了一趟太医院,请了医官帮程英看诊。
而后才回了司礼监找折子,拿着折子去了养心殿。
不多时,养心殿里的太监便来了司礼监,要进忠过去一趟。
传话的太监给进忠透露宋御史在圣上面前告了他状。
进忠倒也不慌,到了圣上跟前跪在地上便开始抹泪,他伺候了明宗帝十多年,明宗帝是个仁善的皇帝,虽不重用宦官,但对身边的老人还是十
分念情的。
程英这个苦主也被抬去了养心殿。
瞧见他身上的伤,明宗帝皱了皱眉,进忠一直观察着皇帝的神色,哭着说他一老骨头越来越不中用了,这才对手底下的人严厉了些,想着尽快调教些伶俐的人来伺候圣上。
明宗帝朝程英问:“这其中可有私情?”
程英脸色苍白,语气平静地道:“是小的做事不中用,进忠公公是在教他做事,并无欺凌之说。”
一旁的宋御史轻叹一声,倒也没再死咬着此事不放。
进忠被明宗帝斥了一番,大抵是不喜欢外臣将手伸进宫里,便将此事轻轻放下了。
虽然程英在明正帝面前帮进忠遮掩了一番,但进忠心里仍是不快,回到司礼监便安排人去程英房中,将白日里太医为他开的药尽数给毁了,打定主意想让程英多受点罪,最好是能丢了小命。
翌日程英身上的伤再次恶化,又起了高热,皮开肉绽的伤口疼,高热起来的身体更是酸软无力,他干渴地厉害,却连起身取水都无法做到。
意识也愈发变得轻飘飘,就在他快要烧得不省人事时,唇边多了一汩湿润,甘甜的水顺着干裂的唇瓣灌了进来。
烧灼的额头被沾了水的帕子细细擦过,程英费力睁开眼,模模糊糊看见一个少女坐在他床边,动作轻柔地在帮他处理背上的伤。
“娇娇……”程英无声呢喃。
女子擦药的动作放得更轻,轻柔道:“你醒啦?我是
阿芜,宋妃宫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