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檐扭曲,纸窗背后是细长的人影高声谈笑,渡星河光是投放注意力去听了一会,胃便翻涌不断,她只好把注意力放回中年修士身上。
她转头,看见那屋檐变成了大腹便便的肚子,快要垂落到一个宾客的头上,终是忍不住问:“你头上没感觉的吗?”
“什么感觉?”
宾客反问,还顺着她的视线往上抓了一把。
他的手指陷在柔软的屋檐里,又迅被弹开:“啥也没有啊。”
宾客疑惑。
渡星河不语,难道只有她看到了这内院的一室怪象?
“诸位!”
中年修士的一声高呼,打断了宾客想追问渡星河的话头。
“这就是我炼制出来,能通往白玉京的第五道门。”
在画布上看,他们排队进入的那道门还是很气派的。
但中年修士面前的门,说是门都有点抬举它。
顶多算狗洞。
他想的是走捷径,钻天界的漏洞,不经东、南、西、北四大门到白玉京,可不就得钻狗洞么?众人对此倒没有异议,挣脱了那粘稠液体,一崴一崴地跟上来的青袍道人甚至在望向那道狗洞门时,双眼中爆出强烈的渴望。
唯独渡星河瞳孔紧缩,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。
她没看到门。
悬在水池上方,被中年修士自豪地介绍着的,分明是一团难以名状的凝胶状物质,它浑身呈现一种脉脉流动的肉灰色,有时肉色的部份多些,有时又灰得几乎成了一团石膏。
它的表面有一双黑圆的眼,紫红色的嘴巴也翕动着。
它的模样,令渡星河想起被评选为世界最丑动物的水滴鱼,全身没有任何骨头和肌肉供它支撑起像样的形状,只能由松垮的皮肤包裹住凝胶般的软肉。
听说水滴鱼本身并不如此丑陋。
只是长年生活在深海的水滴鱼被骤然带到水面,周围的压力变化让它的身躯迅膨胀,膨胀,在极度的痛苦之下,变得面目全非,丑陋无比。
都说仙凡有别。
那对凡人,乃至普通修士来说,天界是不是真的那么美好的存在?
渡星河还沉浸在“这玩意也能叫门?”的震惊中,中年修士已经身先示卒,要第一个进门了。
“不拿别人先试试吗?”渡星河惊讶。
中年修士忌惮地看她一眼:“我辛苦炼制出来的门,当然是我先登阶成仙,你莫要急,一个一个来。”
渡星河没急,她只是觉得这人太敞亮了。
她要是自己尝试炒一道新菜,例如苦瓜炒凤梨之类的,哪怕相信它应该也许多半是好吃的,也会先把参水逮过来试菜,试完确定是人能吃的,好吃的,才会放进自己嘴巴里。
这二话不说迈步先进的气魄,敞亮!
不知何时,那缠绕在剑鞘内的墨汁散去,剑灵终于能出声音:【你还不走吗?周围的气氛太不对劲了!】
渡星河:【我太好奇,太想看他要怎么用这坨玩意进门了。】
【这有什么好奇的?】剑灵疑惑:【那道门是小了点,矮着身子,曲着背也能进去。】
渡星河盯着那坨水滴鱼片刻,觉得剑灵作为一把剑,对门的定义还是太宽容了。
这坨水滴鱼往前蠕动着,不断出忍受疼痛般的哀嚎。
中年修士却似是对这视而不见,伸手扣住了它的脑门,五指陷入软肉里,胶质的肉从他指缝溢出来,便它惨叫得更大声了。
“开门!”
他大喝一声,掰开了水滴鱼的嘴巴。
说是嘴巴,里面也没长牙,口腔中的景像被中年修士宽阔的背遮得严严实实,渡星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吃瓜位置,立刻被其他急着成仙的宾客误会她要插队,将她推回原位。
有按捺不住的宾客大声问:“尊者,门后天界的风景如何?”
“也说来给我们听听吧!”
“都别急!”
中年修士喘起粗气来,声线透着兴奋:“我见到天上的仙人在办宴会,他们手中的灵桃饱含灵气,只要吃上一口,就能暴涨万年修为!”
“万年?会不会太夸张了。”
中年修士反驳:“天上仙人寿无止境,区区万年算得了什么?”
他矮下身子,就要钻过去。
放眼古今千年,无论在任何小说古籍,乃至影视作品中,得道飞升都是何等风光炫酷的一件事,偏偏这修士却跟钻狗洞一样,要猫着腰进入他梦寐以求的天界。
成仙,成仙!
说时迟那时快,一崴一崴地跟在后面的青袍道士忽然爆出强大的灵力,竟是押上了渡星河看不懂的精贵法宝,又燃烧心头精血,冲到了中年修士的身侧,将他一把推开,连滚带爬地扎进了水滴鱼的嘴巴里!
青袍修士冲得太猛,一下给它扁桃体都撞出脑震荡。
渡星河居然从一坨不可名状之胶的表情中,品出了“好想吐”的意思。